【哨向】saying 1
part one 囚徒
还有十秒钟。
木柄的尽头融进了一大块亮银色的寒铁，此时它正微微颤动着，像是即将苏醒的远古巨兽。
还有五秒钟。
叫喊声忽然模糊成片，白噪音被屏蔽起来，换之以庞大而无序的杂音。木柄以不可察觉的弧度转动一格，光与声自此连成一线。
还有一秒钟。
巨兽睁开双眼，它呲露獠牙，面目狰狞，獠牙像是匕首，锋利并且反射着银白色的光。
驻于其上的鸽群被足下猛烈的颤动所惊扰，于是振开双翼慌忙逃窜，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尽头，仿佛从未登门造访过。
时空乱流竟也在这般的万物死寂之中出现了一刻的停滞 紧接着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被尽情释放，濒临极限的气球炸裂——
兽口咆哮，钟声四溢。
“所以我说，鸽子才是最狡诈的匿影者，他们比人类的哨兵和向导要精明的多。”
“可是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赵公明的处置问题……”弗雷看着位于正座的那只海豹玩偶，捏紧手中的陶瓷杯子，皱眉说道。
“而不是晚餐该吃些什么 。”该隐插了一句，继而又为桌上乖巧站着的，那只灰色的鹰梳理羽毛。
“我仍持保留意见，赵公明的狂躁症一刻不好，他就一刻别想从我道道尔学院出去。”海豹布偶发话，声音似乎是从脑袋发出的，人工合成的机械运转的冰凉而无情。弗雷走了半秒神，他想它脑袋里大概是装下一整块石头做的通讯器。他将目光投向坐在右侧的昊天，期待着他能说点什么。
但金发的男人只是在兀自吃着他的黄桃罐头，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连半分眼神都没给弗雷留。抑制住内心涌上的无力，弗雷悄声叹了口气，给了该隐一个隐晦的眼神。
【现在怎么办？】
然而该隐正忙着给自家宝贝打扮，哪还顾得上意会弗雷？
该说不愧是老师亲手拉扯大的孩子吗？
弗雷眨眨眼睛，一时间无计可施。
桌子对面那只海豹瞪圆乌黑发亮的玻璃眼珠盯着自己，他知道那只老狐狸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窥视着这里……不，或许连昏睡不醒的赵公明也在他的监控之下。
“赵公明的狂躁症已经没有之前那般严重了，我想，他应该可以完成任务。”弗雷试图做最后的辩解。
他感到那只海豹的眼光越发讽刺起来。
“弗雷，我应该提醒你，如果没有向导的精神疏导，哨兵的狂躁症只会更加严重。”
“啊，我忘了，你是‘第三类人’，不懂这些。”
他握住杯子的左手猛地用力，却忘了枪伤严重到痊愈不及。
剧痛之中，杯子落地。
“对不起。”弗雷生硬地断开之前的话题，只拉开椅子站起来恭恭敬敬朝海豹玩偶鞠了一躬，语涉歉意。
“没关系，”道道尔斯基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，他继而又道，“我想……”
“别动你那些歪主意，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老东西。”
昊天把勺子精准地插在最后一块黄桃的中心位置——他并未将视线分出任何一束给道道尔斯基，只低着头，神色冷到足以把整个会议室给冻住。
“我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。”
“你好像误会了什么，我只是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昊天单方面切断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，转头看向身侧的弗雷，眸色暖而柔和。
“记住，下次如果再有人看不起你，就打爆他的头。”
“你是我最优秀的弟子，你并不比别的任何一个差。”
然后该隐的眼刀就刷刷刷地飞过来了，一下给他戳了个透心凉。
像是有万千根细针凭空而落，轻易穿过不堪一击的精神屏障，将他的精神世界扎了个对穿。赵公明一阵发狂似的惊悸，眼球剧烈的上下转动，他猛地翻床砸落在地，抠住嗓子用力干呕起来。平日里运转良好的身体机能同时出现紊乱，尖叫、怮哭、咒骂，甚至于指针一起一伏的喘息声也在大脑中被强行放大了几十倍，犹如一股庞大的洪流，咆哮着席卷了整个世界。
不安的，恐惧的，焦躁的——
光怪的，扭曲的，奇异的——
思维所浸淫的，黑暗无边无际。
他看不见也触不见。赵公明站在断崖边缘，洪流刚好没过于头顶，但他不以为意。情愿溺死在温暖的母体里，他贪婪的近乎窒息。
弗雷端着一杯温开水进来，所瞧见的就是这幅光景。慌忙间他松开了手，于是又一个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的陶瓷杯香消玉损。可他没工夫再去管顾那些碎落在地上可怜兮兮的碎片和水渍，事实上他只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，抓住瘫软在地上一动未动的赵公明，可他显然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权利。
【这家伙肚子里塞有一吨重的钢筋吗？】
手臂上的伤被扯得隐隐作痛，弗雷腹诽一句，放弃了将赵公明扶到床上的想法，预备揪着对方领子将其马马虎虎给拖回原位，顺便盖上被子或者再重新倒上一杯热水， 不过多余的这些都要视心情而定。
所以关于赵公明冷不防甩开了他的手这种情况，他根本就是始料未及。
噢，弗雷敢对天发誓，让这家伙以一个滑稽的姿态脸先着地真不是他的本意。
在全体默哀对无论是杯子还是赵公明的这三秒钟之下，让我们额外提出一个有意思的问题——
如果赵公明意识还算清醒的话，或许我们可以这样问他:如果杯子和人同时掉进河里，你会先救谁？
很显然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，打开这扇“门”的两把“钥匙”都是如此可笑，天平两端的砝码孰轻孰重谁不知道？但赵公明的回答偏偏能出乎所有人意料。
白发男人不傻，他大概会是一声冷笑，杯子有用，弃子无用。
他所信奉的，一直以来不过是利字当头的真理。答案显而易见。
那么让我们再具体点，将假设句的主语替换为弗雷，道道尔军神的天平又会倾斜向哪一方？
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时间兴许会多出五秒钟。他必须让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，权衡利弊，斟酌考量，在极其有限的时间里，他出色地完成了这道选择题。
价值约等于利益，利益大于等于人际关系。
极富商人色彩的头脑冷静无比。
说到底人之间的交往关系也不过是衡量利益取舍的一柄秤而已。但这也许就是弗雷与赵公明本质上最大的不同，并且注定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。
那只金黄色的凯普狮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，它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，焦躁不安地打了个响鼻，在偌大而空旷的病房中来回踱步，平日里光泽油亮的淡金色毛发此时竟也黯淡无光。它垂下湿漉漉的眸子，眼神迷茫而无助，像是一只遗了路途的野猫。
弗雷望着幼圆可怜兮兮的模样，一时间软了神色。他把注意力全权转移到表里不一的大家伙身上，暂时不去理会仍半跪于地上的赵公明。他招手，于是幼圆便顺从地走过来，乖巧地卧在弗雷脚边，不吵也不闹，安静等待金色阳光为它顺毛。
弗雷在幼圆头上揉了两把，手指沿着毛发一路滑下。幼圆感到男人指腹上薄薄的茧子蹭过自己耳朵，大约是有些痒吧，半月型的圆耳抖动几下，它满足地从喉咙里低低压出声音，阖起了眼皮。
看见幼圆这副惬意至极的模样，弗雷哭笑不得。难以想象平日里这只只会拿尾巴甩他的暴躁狮子也能如此温和，反倒是一旁不声不响的赵公明，拱起腰背摆出了防备的架势，瞧起来更像一只触了毛的野兽。
五感犹如拔除了刹车装置的蒸汽火车，标示着速度的仪盘的指针已经突破极限，赵公明的狂躁症一发不可收拾，濒临毁灭破碎的边缘。
也许此时最该陪在他身边的，应是一名身体和精神素质都极好的优秀向导，而不该是不具备任何能力的普通人弗雷。
这些事情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心知肚明，弗雷夹在哨兵与向导的水深火热之中睁不开眼。但站着生总好过跪着死，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轻易向命运打GG的人。
为了世界和平而奉献终生。
那时候——在背弃和怀疑将他葬于海底之前，骄傲的少年还不曾堕落。
抬头定了定神，弗雷眼中的决心更显，他毅然向前迈出一步，不多不少，正好处于赵公明的防备范围之内。
白发男人突然消失在原地。
视野中没了赵公明的影子，弗雷下意识在头顶做出格挡的架势，下一秒对方的鞭腿忽而降临，他堪堪挡住攻击，手臂骨裂。
这不是演习，这是来自赵公明毫无保留的攻击，一拳，一脚，一腿，一臂。赵公明浑身上下皆为武器，弗雷带着两条受伤的手臂，仅是防御就已十分吃力。
赵公明不愧被称作军神，而同时他又是最优秀的道道尔三杰之一，普通人根本没法接住赵公明的认真一击。
像是猛踩了一脚急刹车般，赵公明停住不动，他的眼睛看不见，只能滑稽又可笑地像一只野兽一样四处嗅气。
可弗雷就站在他眼前，他的眼底泛着冷意，赵公明却偏偏半分没感受到似的，只顾着警惕。
【让我们欢呼英雄归来!!!
仅凭一把剑，他擒住敌方头领，以零伤亡的绝对优势凯旋而归!!!
学院在此授予你最高的荣耀，不愧为道道尔三杰之一，收下你的奖章吧，它属于你!!!
他的名字是——】
赵公明应声倒地，闪耀着金色光芒的胜利之剑就插在离他耳朵不过一指的地方。
军神赵公明，暮光白牙该隐。
他足以优秀，他的能力并不输于另外两人。
掌声如惊雷般涌动。
他的名字是——
【金色阳光弗雷!!!】
赵公明清醒之际，弗雷就坐在他的肚皮上方。
似乎没料到这一次狂躁之后的赵公明意识恢复的如此之快，弗雷眼中的杀意未能尽数消退，他此时愣了一下，有点没话找话。轻咳一声，弗雷问:“要喝水吗？”
“不了。”赵公明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，天知道弗雷刚刚那一脚踹在了赵公明的哪个重要地方，或许是肚子，也或许是小腹，赵公明现在浑身都痛，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了，索性也没再追究。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，弗雷就堵住了他的话头。
他低声说:“赵公明，或许你是时候该找一个向导了。”
他皱起眉，张口欲言却无话可说，他想眼前的家伙可能还有半句话没说:不然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。
谁都知道一个不服从管教，只懂得杀戮的哨兵该有多么可怕，况且赵公明还是道道尔学院的首席哨兵。
赵公明曾尝试过着手解决这方面的问题。
温柔的，冷酷的，男人，女人。
契合度均为百分之零。
当赫菲斯托斯将报告结果递给赵公明的时候顺嘴来了句:你还不如找个哨兵更靠谱些。成功看着赵公明的脸色降至冰点。
但哪一个哨兵能扛得住赵公明可媲美黑暗哨兵的精神威压呢？
军神在战场上百战百胜，却在寻找伴侣这方面一败涂地，不免令人啼笑皆非了。
弗雷没等着赵公明一一回想起那些愚蠢的往事，紧接着又道:“刚刚在会议室摔碎了校长一个杯子，他说那杯子大概值一个亿。”
“他说‘除非赵公明愿意承认那幅《道道尔的微笑》价值五千万，否则非让我赔的内裤都不剩。’你怎么看？”
“那就赔吧，一个亿不是问题。”
“让我承认那幅涂鸦价值五千万？简直是败坏我的名誉。”
赵公明拍拍弗雷屁股示意他起来，半眯着眼懒洋洋地开玩笑:“你该减肥了，弗雷。重的像是一吨钢筋。”
——TBC
日常小知识↓↓↓
道道尔学院:“塔”一般的存在。广泛接受哨兵和向导并定期分配任务，实力为尊，没有特殊之处的普通人很不受待见。目前和“菊”属于对立关系。院长道道尔斯基，通常以海豹布偶的形式露面并举行一系列活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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